末法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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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松子酒與金髮藍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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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30s-1950s,美國往事paro,黑幫au
  • 從禁酒令、大蕭條至post-WWII,一切還是要從養貓說起(x

残忍,就像面包果和菠萝一样,是一种南方的果实。

——舍伍德・安德森


亚瑟・柯克兰是在一次洗手时发现那个秘密的。自从复员以后,他总是频繁地洗手,仿佛上面附着祛除不净的尸臭,为此还时常遭到斯科特的嘲笑:有什么意义?下一秒钟不还是有嗡嗡作响的肉蝇粘在我们的指甲上吗?那时他们兄弟四个都算得上年轻气盛,没有权势滔天,也未反目成仇,最大的威廉三十四,最小的亚瑟二十八,在这个县区垄断着地下的私酒生意——斯科特负责研究配方,用那些平平无奇的合法材料,萝卜、南瓜、黑莓、燕麦和树皮绉,变戏法一样制作出一桶桶让酒鬼们欲罢不能的液体;威廉负责和雇来的临时工们一起大量生产它们;帕特里克负责安全,用枪或钱应付不停寻衅的警察和黑帮,他干得好极了,不出两三年就让这些曾经的对头开始无条件地听命于自己,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的;亚瑟负责把这些酒卖掉,他的兄弟们说他锱铢必较,有做个商人的天赋,但他自己明白把酒精卖给县里的几千个不喝醉就无法度过长夜的失业者不需要任何天赋,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活计了。

琼斯家的酒馆是他最大的主顾。当然,说是酒馆,名义上只是一家卖熏肉和菠萝吐司的普通餐厅,否则不可能合法经营,但所有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会在夜色降临之后蜂拥而入,挤在嘈杂不堪的吧台旁,一边卷着烟草吞云吐雾一边把自己和随便哪个女人灌得酩酊大醉。亚瑟一般在礼拜二开一辆松绿色的福特1928两厢车把当周的酒送来,跟金发蓝眼、一脸假笑的老板娘打个招呼,然后去厕所洗手——某一次,当他心不在焉地搓着双手时,忽然注意到墙上有一块砖似乎有些松动,于是好奇地抽了出来。他发现厕所的隔壁是这家酒馆的仓库,里面堆满了麻袋、坏桌椅和高高垒到房顶的酒桶,散发着劣质酒液的酸腐气味。在这些杂物之间,坐着一个漂亮异常的金发小男孩(是和老板娘同样的金发,带着香甜的蜜色,亚瑟自己也是金发,却远远没有那么浓郁),穿一整套齐全的衬衫、马甲、领结和小小的燕尾服,打扮得像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上流少爷,正低着头念念有词地看一本精装书。似乎是觉察了亚瑟窥伺的视线,小男孩转过脸来瞪了他一眼,他看到一双和老板娘别无二致的蓝眼睛,却要洁净得多,不掺杂一点虚情假意,只有纯粹的不满和嫌厌——小男孩神色倨傲地对他作了一个口型,是在说一个词:蟑螂。

他正准备反击,仓库的门突然开了,老板娘走了进来。亚瑟连忙把那块砖塞回墙里,侧耳听着隔壁传来的对话。

“阿尔弗雷德,你必须来厨房帮一下忙。门还没开,外面的酒鬼就排长队了,我们还有两打杯子没洗,面包也不够。”

“我不去,我在准备明天的辩论课。”

“那怎么办?”

“你们会有办法的。”

从那以后,亚瑟每次在琼斯的酒馆洗手时都要抽掉墙砖窥伺一会儿,以排便困难为由,有时在厕所待上半个钟头也不会引起主人怀疑。仓库里的小男孩一直那样叫他,蟑螂,蟑螂,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脏东西,但他知道对方并非真正讨厌他,因为那张可爱面庞上变幻莫测的唇角就像诸多以捉弄爱慕者为乐的女孩一样,愈发频繁地泛起促狭的笑意。有一次他抽掉墙砖时,发现视线被一摞木桶挡住了,小男孩藏得严严实实,亚瑟连一根发丝也没看到;然而下回当他不气馁地再来,那摞木桶却已经归复原位,好像从来没被挪动过似的,小男孩若无其事地背对着他,对他置之不理。一来二去,这些本该无伤大雅的幼稚把戏竟使亚瑟奇怪地焦躁起来。他的兄弟们打趣他说,你近来一直心神不宁,是被哪个姑娘勾入了爱河吗?振作点,伙计,立刻去睡了她,我们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他沉默着,忽然意识到实情有多么违背常理——本地最有名的黑势力之一,一名柯克兰,人人害怕的恶棍,哪怕想让谁送命都很容易,却被一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孩子耍得团团转。

仓库里的孩子作弄人的把戏日益大胆,开始专挑他在厕所的时间更换衣服——脱掉那套精致的礼服,穿上普通棉质睡衣,或者反之。起初还只是正常的更衣,布料下揭开的无非是未经发育的雏儿都有的柔美肌骨,后来这个无师自通的童妓却像嫌不够似的,刻意用放缓的动作把下肢脱得一丝不挂,在窥伺者眼前露出纤巧的臀缝来。第一次见到时,亚瑟忍不住解开腰带,只用了几分钟,便把污浊的种子留在了散发着经年不散的馊味的墙壁上。平静下来后,他掏出手帕擦净秽物,然后洗了手,却没有洗手帕。周周如此,那条手帕就变得愈来愈脏。

大约三个月的时间里,亚瑟在这座由仓库和厕所搭建的怪异剧院里持续担当着秘密情色表演的唯一观众,却未曾想过要在这个封闭的二人世界以外寻找面前一墙之隔却不可触及的、动机不明的表演者,与其发生实在的对话,或者,如果可能的话,再问问一次更深入的服务需要多少钱——按理来说,他已知道男孩的长相、名字、家庭,想找出他就读的学校、查清他的人际关系、乃至在他放学的路上把他载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都并非什么难事。但或许是出于对那金发蓝眼里显而易见的罂粟毒性本能的逃避,他没有这样做,甚至一度决定仅在视觉上浅尝辄止,并约了女人解决更为实际的需要。那道墙壁的界限,最后还是由男孩本人亲自打破的。

长夏将近时的一个黄昏,他照例挪开墙砖,突然发现砖下压着一张折起的字条,上面有行很不规矩的钢笔字:周六中午爸妈不在,你给我带一块奶油蛋糕,我就给你你想要的。落款是他在老板娘嘴里听过的那个名字,阿尔弗雷德。仓库不像平时那样开着灯,一片漆暗,那个叫阿尔弗雷德的孩子正在废纸箱铺成的床上睡觉,身上没穿衣服,只盖了一条薄得像纱的被单,在墙上的小洞投来的昏黄光线里露出影影绰绰的四肢。

礼拜六,他早起去买了蛋糕,一块硕大的“草莓皇后”,又让店家找了一个漂亮的纸盒子盛它,用丝带扎起来。自大萧条以来,这类甜品店一直人烟寥落,为了不倒闭只营业小半天,但门口总是徘徊着一些眼神渴望却掏不起钱的姑娘。亚瑟走到一半忽然改了主意,折返回去把蛋糕送给了其中一个满脸泥巴、骨瘦如柴的女孩。女孩看起来几天没吃过饭了,来不及道谢就拆开盒子大口吞咽起来。一小时后,他两手空空地走进了琼斯家的酒馆,正门没锁,他驾轻就熟地来到厕所,抽出那块砖,敲了敲墙壁。

阿尔弗雷德听到声音回过头,蓝眼睛幽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手指蜷起又伸开,示意他去找仓库和酒馆走廊间的一道门。门开了,男孩站在门口,像个生气的洋娃娃。

“我的蛋糕呢?”

“柯克兰做交易不谈条件。”

“果然是靠犯罪赚钱的恶棍,没有信用可言。”

“听着,你父母也是靠犯罪赚钱的,而且由于搭上了这门好生意,哪怕是现在也收入可观。你不该缺买一块蛋糕的钱。”

“我父母?他们也是恶棍。”

“我看他们很纵容你。”

“这只是一方面。”阿尔弗雷德垂下目光,拧开旁边的酒桶龙头,凝视着透明澄澈的液体流泻而下,“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去哪里?”

“去做州议员,进国会……”

“你多大了?”亚瑟笑了起来。

“不能告诉你。”男孩将一只擦得锃亮的玻璃杯伸近酒桶,接了大半杯出来,递给他,“蟑螂先生,来一点吗?这是你不久前送来的杜松子酒,据说能让人浑然忘我。”

“我酒量很差,喝不了这个。”

“醉了才更方便。”阿尔弗雷德蓦地含了一口酒,凑过来,赤裸的脚踩在他的皮鞋上,拉着他低下头,开始吻他。小小的孩子还不会接吻,很快就失去了主动权,口腔里辛辣的酒液被男人的舌头搅动过,又顺着无助张开的双唇流出来,稀稀落落地滴在锁骨上。就在那双蓝眼睛渐渐变得昏沉时,亚瑟伸手把人横抱了起来,走出仓库,穿过走廊,半举起来按在厕所的墙上,让男孩双脚离地,娇嫩的皮肤紧贴泥砖,视线正对着那个他窥伺了三个月的洞口。

“看看你每天做白日梦的地方,连个窗户都没有……唯一的‘窗户’,留给窥淫的恶棍。”

男孩幼小的躯体恐惧似的颤抖了一下。然后被他脱下裤子,用洗手池边湿润的肥皂干脆利落地贯穿了。未经人事的处子初次的哀叫声极为悦耳,有种无处逃遁的濒死意味,真正被阳具抵住时更是如此,但他不想引来好事者,于是用那块早已脏污不堪的手帕堵住了那两瓣近乎透明的、像离水的鱼一样拼命呼吸的嘴唇。不久之后,阿尔弗雷德眼睫沾泪,双腿和小腹被粗砺的墙面摩擦得绯红一片,抠住砖缝的指甲也渗出血来。与之相反地,狭窄的甬道却似乎天生适于承受,未经仔细磨合就变得比恋人还要缠绵温柔。

一九三零年,距禁酒令废除还有三年,亚瑟在银行的私人账户上存够了第一笔一万美元,在违禁酒馆的厕所里得到了阿尔弗雷德十四岁的童贞。

那些曾数次落在墙上的秽物落入它们渴望已久的腹腔时,他有过一瞬的荒唐念头:若能使一个孩子拥有孩子,该何其可爱?下一刻,一只蟑螂从水箱后的阴影爬出来,快速爬过了男孩乌青的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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