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劇(四)
- PG-13
- 《Halfway to the Endlessness》完售解禁稿
- 1920s肯特郡某虚构山区虚构庄园背景,普设养父子,英第一人称。新大陆亲子与英伦兄弟关系涉及,加有和原创角色的BG线。半casebook fiction,主要角色全员死亡预警
马修死了。
那些面孔讨厌、才离开这里没几日便像闻到腥味后重新聚拢起来的秃鹫般死死逼视着我的刑警直到正午才把他从悬崖下面找出来。这不幸的男孩脖子摔折了,枯血挂满了头发,死相比埃姆罗德更加凄惨。杰宁斯小姐当场尖叫一声晕了过去,刚抵达庄园的波诺伏瓦先生双眼通红、脸色煞白地质问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阵阵耳鸣目眩,头疼得像要炸开,叫人赶紧去找家庭医生和私人律师,只有阿尔弗雷德还算冷静,不带任何表情地站在几英尺外注视着这场乱局——有鉴于他精神状态无甚异状,警察决定他为第一个被带走问话的人。
他从宅邸一层走廊尽头的棋牌室(这些鸠占鹊巢之徒选定的临时办案场所)出来后依然淡定得宛如事不关己一样,手指在一缕鬓发上机械性地绕着圈,对看守略一点头,便目不斜视地独自推门出去,走到那匹已被当作证物栓在庭院里一棵柳树上的、仍在可怜地叫着的马旁边,隔着一点距离沉默地观察。马就像被遗忘了似的无人照管,法医都在忙于鉴定马修的死因和死亡时间,警察喊我们剩下的人挨个过去,重复在帕特里克之死时早已进行过一遍的“审讯”流程——只是这次增加了两个“嫌疑人”。显然,当务之急是判断这是一场意外还是谋杀,所以他们先例行公事地调查了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却毫不意外地以一无所获收场。除了见过马修最后一面的霍克尔夫人,全员的证词出奇一致:雨下得太大了,我们一觉睡到早晨,梦境酣沉,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由于昨夜在书房的那番谈话(我并未隐瞒它的存在,只是在被要求复述时自行将其替换成了关于婚礼筹办的内容),警方对我予以了格外多的关照。他们空空如也的大脑里那些含沙射影的愚蠢猜测几乎写在脸上:帕特里克是被我杀害的,而马修作为与我朝夕相处的继承人或许察觉了什么,甚至抓住了连警方都无法得到的证据,因此成为了下一个牺牲品。对于我溢于言表的悲痛,他们非但毫不同情,反倒如同观戏般侧目而视。过了一会儿,阿尔弗雷德不请自来地走了进来——想必他已经看够那匹马了——被一个大腹便便的组长一通呵斥,不过凑巧帮我解了围。当然他的来意绝非如此良善,相反,说是为了激化事态还差不多。带着一种仿佛自己才是此地主人的从容傲慢,这不知突然发了什么疯的孽子在我身后站定,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苍劲冷厉的声音开了口:“史密斯警官,与我亲密得仿佛是同一个人的人哥哥在今天死于非命,我有权知道关于案件的一切信息,尤其是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的自白。”
“琼斯,别忘了你自己也是疑犯。”我在那个姓史密斯的恶棍回话前先行答道,“你有充分的动机。为了家产,为了权力,又或许……”我稍作停顿,刻薄地说,“为了女人。”
“噢?那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呢,柯克兰?”他放在我肩上的手蓦地收紧,捏得我骨头生疼,“我是直接从你手中抢钱、抢权、抢女人、再跟马修平分好处更大,还是留着你这个阴险贪婪的老怪物、却丢掉完全信赖并爱着我的手足好处更大?”
“你有那个本事来杀我吗?”
“我有。”他压低语调,尾音竟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缠绵,“机会也有,很多次。”
四周刹那静了下来。
“好了,停止,这像什么话!”史密斯警官终于反应了过来,出言打断这场体面丧尽的争吵,“琼斯先生,梅德韦尔勋爵的问讯已经结束了,你就算待在这里也听不到什么,只能给我们徒增笑料。”
“是吗?那还真可惜。”他泄气似的松开手,面带颇为真切的失落走到牌桌对面,在仅剩的一把空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坐下,仰头闭上眼睛,“罢了,就算我和勋爵在这里大打出手,甚至再闹出一宗命案,我哥哥也不能复生。”
“……请节哀。”史密斯讽刺地牵动了一下他那张蛤蟆模样的嘴,“所以,先生们,这场闹剧可以告终了吗?”
阿尔弗雷德把手插进头发,心烦意乱地点点头。我感到与这群尸位素餐之辈多说无益,直接旁若无人地起身离场。史密斯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也装起记笔录的本子,招呼同僚们跟在我身后一起离开了。最后只剩阿尔弗雷德一人待在那间拉着厚重的猩红窗帘、在此情此景下显得连空气都似漫遍血迹的逼仄房间里面。
蹊跷的是,警方这次结案结得异常迅速,不出一周即以事故定论——雨后泥土松软,导致马失前蹄,骨折的剧痛促使它在挣扎中不慎将主人甩下悬崖——也没再为难任何人,与在帕特里克一案中的作派大相径庭。马修身后并未吃太多苦,在法医签发书面证明后很快便被送还,停在附近的教堂等候出殡。入殓之前,我将一根镶嵌翡翠的金质手杖放进棺中,阿尔弗雷德在穹顶悬垂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下静默地为他的兄长更衣和整理仪容,气氛难得没有剑拔弩张,但我们全程没有交谈。晚些时候,波诺伏瓦先生也来了,这多情善感的法国男人形容憔悴,仍旧悲恸不已,就仿佛他才是马修名正言顺的父亲。他与杰宁斯小姐都说要等葬礼后再出发返乡,暂时留在此地作为亲人送马修最后一程。
我不确定阿尔弗雷德是否真的在怀疑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隐隐怀疑着他——我们对于彼此、对于彼此同马修的真实关系以及过去五年间的交往,所知都的确太少了。在旁人眼中,阿尔弗雷德理所当然地是马修之死的最大受益者:一夜之间,我失去了两个孩子中被寄予厚望的那个,就不得不考虑扶正本已彻底废弃的另一个,因为事已至此,不可能再凭空找个别的继承人出来。不久后,暗中有流言四起,说阿尔弗雷德此次归国目的并不单纯,本就是怀着如此狼子野心而来,他与马修的龃龉暗生多年,所谓意外全在计划之内,而且这比该隐还邪恶的阴谋家毫不避人耳目地与兄长的未婚妻过从日密,又对年近五旬、精力难继的养父态度败坏,尚未等金钱地位到手就已无半点谦敬,实属令人发指。我没有阻止这些闲话的传播,甚至顺势而为地不时展现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无助和虚弱,一来是由于这种境况完美转移了一度压在我身上的诸般猜疑与狼藉恶名,二来也是想试探阿尔弗雷德的反应。阿尔弗雷德却像全没听到似的,除却待人有些颐指气使和喜怒无常,照常起居、饮食、会客、打猎,用电话和电报处理他在大洋彼岸的事务,还有一次去别馆看望了已经处于半疯状态的斯科特,说是多年未见,要尽晚辈之礼。我们相安无事地互不理睬,直到在葬礼前一天下午,他莫名其妙地来敲我书房的门,说自己花高价托人弄来了两张贵宾包厢的戏票,是伦敦西区当红女星的最新剧目,今晚要在梅德斯通进行巡演,问我愿不愿意去散散心,暂时忘却眼下种种令人窒息的惨雾愁云。
“来得及吗?”我正在读一些信和账单,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一个半小时车程。”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现在才四点一刻,绰绰有余,还赶得上在外面吃顿晚餐。”
“那走吧。”我把文件塞进抽屉,用钥匙锁上。“但我今天没睡午觉,困得厉害,我想你也不乐意带司机,所以你来开车。”
“勋爵,你就不怕我再不慎着个魔,思兄心切,把车开到悬崖下面去?”他若无其事地讲着骇人听闻的话,微微笑起来,“当然,假使我有心做什么,坐副驾也没区别——这些年不见,你倒是越发看淡生死了。”
“你也不遑多让。”我无奈地说道,穿上风衣,跟他一起往门外走,“记着,我们两个独处,死的未必是谁。”
车子驶出哈尔费蒂庄园、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下时,山脚下的小镇中星星点点的灯光正在黄昏泛着薄云的黛蓝天空下次第亮起。夕阳似乎沉得比平时更迅速,通红冰冷的颜色很快涂满山野,一阵强劲的秋风穿过又高又密的冷杉树林,使叶子霎时坠若急雨,树顶筑巢的乌鸦也被惊得纷纷振翅飞起,在幽旷的裂谷间啼叫不停。
“在想什么?”我把刚抽完的雪茄烟尾丢出窗外,开口问阿尔弗雷德。
“在想就这么一走了之也很好。”他说,“这个鬼地方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真巧,我也这么想。”我看着他被在气流中轻颤的微长鬓发挡住的脸,“可惜不行。”
“你不行。”他表示肯定似的用指节敲了一下方向盘,“但我等会儿就能在梅德斯通买张明天葬礼之后到伦敦的车票,下了火车就上船,重返那个属于我的、新鲜又浮华的王国……”他顿了顿,轻声用口哨吹了一段时兴爵士乐中的曲调,“一去不回。”
“家产不想要了吗?”我抛出这个不得不谈的现实问题,“所有人都说你是为这个来。”
“你会给我吗?”
“或许会,或许我脑子一热把它们全捐了,又或许……无论凶手是谁,我就是下个被害人,而按照血缘关系,斯科特能得到绝大部分遗产,你想从他手里拿东西就比从我手里容易太多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我没法为了虚无缥缈的愿景干耗在这儿。你要么立刻写遗嘱,要么让我干脆利落地走。”
“这话听上去真冷酷无情。”
“不,这是为你着想。”他斩钉截铁地说,“别忘了那个预言。”
“阿尔弗雷德,我早就想通了。”我慢慢地说,“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吗?如果预言是假的,便没有什么好在意。如果预言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人不管做什么也不可能躲避自己的命运。”
“是这样。不过我还没想通。”
“什么?”
我从未如此耐心地等待他解释,然而他只是专注开着车,不再回答了。
晚餐是在戏院大厅的吧台用的,这里装潢得很漂亮,而且崭新,大理石桌面倒映着杯碟和蜡烛的影子,食物的烹饪水准也上佳,我们吃了羊排、牡蛎、烤土豆,又各自喝了一杯杜松子酒,便随着人流走入剧场。奇怪的是,对于那天演出的剧目内容如何精彩、女主角的歌喉如何惊艳,我早已记不太清,甚至完全忘掉了每一幕的名称(这在对于文字记忆力极佳的我身上是鲜少发生的),印象中只有一股舞台色彩与提琴音调的强烈不和谐,以及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阿尔弗雷德非常孩子气地花三便士买了一张只有小姑娘们喜欢收集的、带手绘插绘的蓝底粉字节目单,小心地折好放在皮夹里,并在幕间休息时拿出来饶有兴味地从头到尾翻看了几遍——当时在满场热腾腾的喧哗笑语里,我用余光瞥到了他的视线停留得最久的一张,而后遽然被一阵浸肌砭骨的凉意与某种令人忐忑不安的、难觅根由且不可名状的兴奋之情攥住了。不同于此类插绘通常只描摹些精灵、仙子、舞女和乐手,它上面画着一条硕大的衔尾蛇,即柏拉图口中无眼、无耳、无息、以自身排泄物为食、仅能进行环形旋转却意指无限和圆满的上古象征生物,但又与这个图腾一般出现在古籍中时总被混沌或空白围绕有别,眼下它正被囚禁在笼子里,旁边散落着成堆红漆涂制的木偶断骸——似乎是剧中一个有犯罪倾向的心理医生的学术研究手稿。
“你看它像什么?”阿尔弗雷德感受到我的注视,忽然攥住我的手,拉着它放在纸上,在蛇的腹部划过,“失去了自由,很可怜的样子。”
“自然?绝对精神?永动机?”我尝试着给出符合哲学原理的答案,“无论如何,是一个自给自足、无限有效的内循环……”我望向我们交叠在一起的手,现在它们已经挪到了笼壁上,“但是被什么外力征服了。”
“就如同我们。”
“嗯?”
“哈尔费蒂庄园是一个仇恨的永动机,我们都不过是蛇身的一部分罢了。”他静静地说,“尾部喂养头部,一个人的尸体成为另一个人的饲料,永不止息。”
“不,不单是哈尔费蒂庄园。”我缓慢抽回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少年时恨之入骨的家乡,无非是整个世界的缩影。”
“这是你阻止我离开的话术?”
“是。”
“为什么?”
“……偌大的产业需要打理,而我的身体和精神一年不比一年。作为交换,我会按照你的希望立遗嘱——无论你有什么要求,都尽可以提——然后尽快进行公证。这是我上一秒钟刚做的决定。”
“成交。”他再度折起那张节目单,手指神经质地抠着皮夹搭扣上的鎏金纹饰,“姑且给你一个月的期限。 ”
演出结束是在九点整,我们走出剧场时,在门外适才飘起的茫茫秋雨中碰到一个卖艺的跛脚乞丐。那人衣衫褴褛,满脸污泥,倚墙立在避风处,与金碧辉煌的大厅中穿金戴银的上流男女形成鲜明反差。阿尔弗雷德善心大发地上前几步,俯身把十先令放进那双沟壑纵横的蜡黄枯手中。乞丐颤巍巍地收下,为表感谢,竟弹着一架走调的破风琴、用嘶哑的喉音唱起维多利亚时代的音乐剧中的老歌来。
我肯定不知道世界会如何
这时代真是慢得可怜
谁知道一个人应该做什么
谁知道一个人该去哪儿啊
我的脑子嗡嗡响,发狂搔假发
直到头发一根都不剩下
却还想不出什么
这真是可怕
直到我们走远,他仍如只刻录了一首曲子的唱盘般循环往复地唱着它。
回程路上,或许因为夜色太深、风雨太密,让人有种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月亮照见的错觉,车子一驶出市区,我便忽然问阿尔弗雷德,可不可以在这里停下。他诧异地转头看我,又瞬间明白了一切——一片漆黑中,即使通过角度恰当的后视镜,我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猜想那些压抑了整晚的怪火必定已在双眼中烧得过分剧烈了。他不说话,只是带点异样的温驯凑近稍许,任由我抚摩过他的身体——这具已变得陌生、紧实、被成年人的骨骼和肌肉构建而成的身体。我脑中盘桓着五年前的感觉,一点点开垦记忆中的部位,手法照样不留情面,他也依然如故地紧紧咬住嘴唇,不肯发出清晰的声音来。饶是如此,我仍能经由他肩膀和肠道颤抖的节奏敏锐察知,他在心理上至今还是会为被这样对待感到屈辱,可身体又恰恰由于对这屈辱食髓知味才快感倍增。想到这一层,我不由轻亵地暗笑了一声,当即换来他一记恶狠狠的眼刀,割开水声靡靡的黑暗将我剜得片甲不留。
“柯克兰,你问过我是不是恨你。”被进入时,他掐着我的背,气喘吁吁地说,“我想是的……如果不是你,我不会变成这个样子,马修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马修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抬起他的下颌,迫使他直视我的眼睛,“听着,他遭遇这种事,我理解你需要一个宣泄口——作为家人,我的悲伤程度未必比你轻微。但我得说,在他活着的时候,我向来待他不薄,比待你要好很多。”
“这样吗?那他为何过得痛苦不堪?你——还有你做下的那些恶事——的阴影,笼罩在整个宅子里,而你又要让他也承受这一切,分担你的罪孽,只因为他太干净——”
“他对你说的?”
“我感应到的。”
“不错,不愧是双生子,连感应都如此一致。”我将他的身体翻转过去,最后一丝怜惜之情也消散殆尽,“早在十年前,他就对我表达过差不多的意思——我害了你,是你全部痛苦的根源。你们两个,对彼此的保护欲都强烈得很。”我一边阴鸷地说道,一边放缓动作,刻意折磨着他,直到他唇齿间溢出低吟,无暇再继续这场不合时宜的对谈,“而我除了动容于这等一体同心的手足情谊,还能作何反应?——不过你说对了一点,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场性事一直持续到十一点钟,明明仓促而起,双方连衣服都没脱,过程却拖得比平时漫长。做完之后,他与我交换了座位,一语不发地瞪着窗外,像在自己跟自己发脾气。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头痛,浑身痛,要我带他去找家通宵营业的非法药店或者无照医生的诊所买一针吗啡——纯属无理取闹,因为方圆三英里内连个活物也没有,这一点一望即知。我疲倦已极,让他暂且忍耐,回家吃阿司匹林。他偏不肯,于是我们不得不又耗费了大半个钟头,绕路去附近的城镇,当然没找到什么药店或诊所,只看到无数隐没于如魑魅魍魉般随风摇晃的阴森树影的红砖小房子,唯有一家专收珠宝饰物的老式典当行还亮着灯。他喊我停车,仿佛突然不疼了似的,兴致盎然地进去逛了许久,挑选了一只据说是被一位落魄画家当掉后无力赎还的Art Deco风格的珐琅怀表,也不讲价,眼都不眨地顷刻花掉了四百七十五磅。如此耽搁下来,回到庄园时,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古怪的是,整座府邸灯火通明,似乎无人入眠。隐约的骚乱和尖叫声刺破雨幕传来,我们下车后走近了看,发现有六七个人聚集在主宅外的回廊里,正恐惧地用手指着三楼一个窗户——那是杰宁斯小姐的卧室——原来这未婚丧偶的年轻姑娘点起屋子里所有的灯,大开着窗帘,身穿为明日准备的黑色天鹅绒丧服长裙上吊了。
一道青色闪电悬挂在钟楼顶上,将云雾汹涌的天空从中央劈裂,刺激得满山布谷鸟齐齐叫了起来。我见怪不怪地要求所有人安静,一边命令霍克尔夫人打电话通知警察,一边询问是否有记得她今晚行踪的目击证人。据一名尚未吓坏的男仆说,杰宁斯小姐在八点半就回房了,从里面反锁上门,再也没有出来过。园丁笃定地陈述,窗帘在十一点时还是紧闭的,而门房——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声称自己见到这幕悬梁自尽的恐怖景象是在一点一刻,他出于对我与阿尔弗雷德迟迟不归的忧虑外出张望时。发现杰宁斯小姐死亡后,他当即按铃叫醒了霍克尔夫人,两人经商议决定,在我回来之前原封不动地维持现场。
我让门房去找备用钥匙,其余一行人进入宅内,开始上楼。阿尔弗雷德走在最后面,我们都已来到那间上锁的卧室跟前时,他还站在楼梯口,不知缘何轻抿起唇,在一支恹恹欲熄的蜡烛下忧愁而满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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