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代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1969.

長日留痕

  • G
  • USA之死
  • 從本篇開始一個未來鍵政系列,是虐文,三次元崩心態的產物

英国在电视上看到北美高科技公司CEO举办关于如何应对未来的研讨会时,才想起来美国已经不在了。都是些老生常谈——纵使合众国的形式消失了,企业也要继续存在,进步不会停止。他记得进步主义是这块土地上的人在十九世纪末提出的概念,似乎尚未过去多久,以至于即使在今日也没被当作一种老掉牙的旧思想淘汰。在某种层面上,“人类会愈来愈好”的理念并未失去信众,西岸三州的中产阶级甚至生活得一如既往——只是不再作为某个更大国家的一部分。

他按熄烟蒂,回忆着最后一次见到美国的场景。那是在曼哈顿西一百零七街中央公园旁边的一间狭小的廉租公寓,连安保和前台都没有,快递纸盒乱七八糟地堆积在楼道入口处,四处飘散着浓郁的垃圾、污水和大麻味,通常来说只有经济不太宽裕的年轻学生会选择住在这里。英国不知道美国为什么要放着上东区和长岛的房子落灰一意孤行地搬过来——仿佛在躲避什么人的监视、抑或想要与过往的生活彻底一刀两断——但美国又表现得实在不像个出逃者。对于自己的住址和行踪,他从不隐瞒,不止在北约内部公开,即便莫斯科或北京若想获悉也毫不费事。英国不请自来地造访时,碰到澳大利亚正坐在光线阴郁的客厅同美国说话,面色在对方一目了然的高压逼迫下隐约显出不耐,而美国整个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态度却比之前风光无两时更加颐指气使。

英国一只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在墙壁上敲了几下,力气不重,但音调清晰,顷刻让屋内的对话停了下来。澳大利亚回头看着他,犹如得救般轻轻呼出一口气,对他恭敬地点了点头——纵然今日不同于往日,落魄的自然也不止美国一个,对待昔日的宗主国与英联邦首领礼仪上仍必须过得去。英国沉默了一下,问,“在谈些什么?”澳大利亚答,“五眼联盟的事情。”英国当即笑了,很温和,唇角却带着讽刺,又问,“谈五眼联盟的事情,不需要我在场吗?”空气一下子沉结凝固了。澳大利亚未及开口,美国先抬起下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答,“对,不需要你。”

澳大利亚也笑了,而后不知骤然从哪里攥得了勇气,插话道,“我以为我是最被怀疑的那个,原来不是。”

“不是吗?”美国有点奇怪地反问。

英国对澳大利亚作了个手势,示意他离开。澳大利亚露出一种像是被判了死刑的人知道自己突获赦免的表情,未及美国首肯,就讲了一句告辞,披上西装外套快步走出门外。英国将门关上,来到美国旁边坐下,凝视着后者搭在茶几边缘上的、已变得瘦骨嶙峋的手。

“你太僭越了。”美国平静地说,语气十足陌生,同时却投来一个他熟悉已久的、不容违逆的眼神。“今天谁的状态都不好,就不招待了。我下楼透透气,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然而话音落下后,美国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作。英国把自己的掌心覆盖在眼前微微蜷起的五指上,停顿了一会儿,直到美国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一语不发地站起来。

那天英国站在不能打开的两格窄窗旁,远远望着美国的身影在夏末秋初空调室外机的轰鸣声里消失于中央公园的茵茵碧绿中。就如同什么政治事件都没发生一般,草地上坐满了来野餐的家庭,小孩子们把口罩扔在长椅上,举着冰激凌边笑闹边来回奔跑。这是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六,快餐店门口的音箱播放着上世纪的老歌,从《治愈世界》到《天堂里的另一天》,一切都显得年轻又衰老,恰似谁尚未在真正意义上活过便开始怀旧并死去。教堂的钟声敲了四下,人们稀稀落落地穿过林间步道往东而去,间或从背包取出一些看不清内容的标语。英国恍然想到,傍晚时分会有一场自洛克菲勒中心出发、沿着第五大道一路向下的号召废除高法的游行。

英国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在仍然工作良好的Uber 、Lyft和Via中随便选了一个,直接打车去机场。他觉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又或者他们这样的存在其实根本从未有过什么目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