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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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短片/1946

  • G
  • 三月五日,簽UKUSA Agreement和邱吉爾發表鐵幕演說那天
  • 終於結婚了就是說

三月初的海德公园依然冷得出奇。破晓时分的薄明里,湖绿色的锥顶屋亭下,两个人影既亲密又疏离地陷入一场对峙。

“我们待会去哪儿?”美国将冰咖啡放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地把手缩进有些宽大的外衣袖子,“你把我大老远骗到伦敦,就是为了在清晨六点——该死的,仍是华盛顿时间的半夜——跑到寒风里来,复习演说家之角的民主历史吗?”

“不觉得很有趣吗?”英国走到一棵光秃秃的树木旁,若有所思地仰望着被枝杈割裂成碎片的天空,“想到马克思也在这里作过许多演说,对着那些抗议待遇的可怜工人们,褒扬宪章派的暴动……我总觉得自己还曾在几次散步时亲眼见过他呢。而事到如今,他和他的党派显然已经成为一种无限扩散的肿瘤……”

“不,得了吧,你用这种口吻讲话,会让我怀疑温斯顿·丘吉尔将某种传声芯片植入了你的脑子。总统先生过世以后,他就一直更无所顾忌地对美国人煽动这些——”

“不错。”英国点点头,“我猜丘吉尔先生今天的确要讲类似的话,虽然我没有看到稿子——谁都没有看到。他这个人有时候固执得难以理解。于是我只能凭借假想稍作模拟……”

“模拟得高度相像。”美国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那么英雄可以回去睡觉了吗?希望能一觉睡到天黑,到时候什么秘密签约仪式也好,什么轰动世界的演说也好,都已经结束了。”

“很遗憾,不行。”英国忽然微笑起来,柔和地拍了拍美国的头发,“今天是个历史性的日子,待会儿你要陪我去一趟西敏寺。”

“去做什么?”

“我和坎特伯雷大主教约了一个会面。”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久之后,GCHQ和NSA要签我们之间最积极的一个契约。”

“一个普普通通、不得已而为之的情报共享协议而已。因为我们在艰难击败了共同的敌人N后,不幸又有了共同的敌人C,只好延续如屡薄冰的战时合作——”美国仰起脸,瞪着英国,“难道你以为是婚约吗?”

“难道你以为不是吗?”英国佯作惊讶地挑眉,在美国身边坐下,“这场婚事莫不是从一开始就立足于双方的共识?我可是明确记得,自《大西洋宪章》到BRUSA协议,每个步骤你都推进得相当积极。”

“这么算的话,你结过的婚也太多了些:葡萄牙、法国、日本……”美国扳着指头数,“我跟加拿大也于五年前在奥登堡结婚了。”

“用丘吉尔先生的话说,那无非是美国与英联邦顺应天意的结合的一个小小环节。”

“我就是厌烦他这一点。”

“什么?”

“情感绑架,公私不分。”美国把头靠在英国肩上,困顿地闭上眼睛,“英联邦是终究会被我拆散的东西,秘密协议现在自有益处,但也是能随时撕碎的东西——或许在披露于世前就已经撕碎了也未可知。利害考量驱动的盟约最易变更,你活了一千多年,怎么可能不比我清楚?”

“我活了一千多年,当然清楚我们之间早已不是——从来就不是——单纯的利害考量。”

“那就更不要把两件异质的事混淆在一起。”美国无意识地晃着腿,语气不耐地说,“就像你可能欣赏马克思的才学,却敌视他的党派,我也明白英联邦的合作价值,却深恶痛绝你们的家庭观念——你和你刚刚选举失败的前首相先生要是再不依不饶地用所谓’血脉相连的特殊关系’美化交易,以此绑架我,或者一厢情愿地把我和加拿大的私下往来——纯粹的美洲内部事务——算到你们光荣伟大的’共同财富’蓝图中去,我就要生气了。”

“……亲爱的,你的青春叛逆期好像特别长。”

“看,就是这种把人当未成年的话!我真的生气了。”

“好了,我同意,我们不需要一个由政府部门缔结的婚约,就让约翰逊先生和范德堡先生自己去签约吧,上面不必写我们的名字,甚至可以增加一个条款,不可互相监听的原则不适用于我们本人。但我还是希望——”

“嗯哼?”

“你跟我一同去西敏寺。”英国望向美国的额头,莫名觉得那上面正闪现着一个该隐的印痕,“我的孩子,兴许你忘了一件事——是你在独立时切割关系太仓促造成的疏漏——美国圣公会虽然不尊奉英国国王,可仍受普世圣公会的领袖管辖。现在的大主教去年才上任,哪怕从公务的角度,你也有必要结识他一下。”

“噢,的确是疏漏。”美国懊恼地咬住下唇,怔了半晌,“好吧,反正你本来也不可能离谱到向红衣主教提议一桩同性婚姻。”

“你知道,今天老温斯顿要发表演讲的学院也叫威斯敏斯特。”

“巧合罢了,选择那里只是因为杜鲁门的母校方便行事。他们可是带去了足足三百名记者——不知道准备搞出怎样的大新闻。”

“也许是某种命中注定的仪式感。”英国喟叹一声,迟疑着偏过头去,碰碰美国的无名指,“一个吻,好吗?”

“好啊。”美国睁开眼睛,又吸了一口咖啡,“不过是苦的。”

他们隔着一点距离对视了一会儿。

钟乐声刚好响起,几只雪白的鸽子正以优美的弧线低低飞行过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