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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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短片/1939

  • G
  • WWII序曲
  • 自本篇開始的8篇為我最甜的(⋯⋯)國設系列A Secular Age

“你在看什么?”美国从英国手里抢过书,不耐地扫了一下封面上的字,“Ten Little Niggers……是那首种族歧视的可怕童谣吗?噢、不,又是推理故事?从柯南道尔发表了第一篇福尔摩斯、而次年开膛手杰克开始在白教堂区杀人时起,你就沉迷在业余时间扮演安乐椅侦探,连勃朗特姐妹的言情小说和阴森森的女巫咒语书都不怎么看了!英国迟早会成为世界谋杀文化的中心……说给我听听,这部是讲什么的,有那么好看吗?”

“好看极了。正在《每日快报》上连载,我实在想提前知道结局就请克里斯蒂女士寄了一本还未出版的单行本样品过来——它设计了一种充分挖掘人性邪恶的模式:十个犯过罪却免于法律惩罚的人收到来历不明的邀请函,一起去孤岛上度假,然后在那首黑童谣的预言下一个一个死去,因为彻底与外界隔绝,凶手必然在他们中间……”

“那为什么不让所有人时刻待在一起?以便互相监视。”

“人类就是这么有趣,恐惧令他们更倾向于紧锁房门独处。”英国凝神思索了一下,饶有兴致地抬眼望向面前的年轻国家,“美国,假设我们也是人类,我是指,像人类一样可以被轻易杀死,而利害关系与过往恩怨维持不变,然后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在封闭的空间里接二连三地被杀——你的反应会是什么?”

“’我们’中包括谁?”

“你、我、加拿大、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德国、苏联、日本、中国……就这样吧,刚好十个。”

“你真想知道我的反应?”

“是什么?”

“是你杀的。”美国不假思索地说,“第一反应,凶手是你。”

“然后呢,你会怎么办?”英国眼中的兴趣更浓烈了,“做一个努力求证的、自告奋勇的小侦探,施展你天真愚蠢的个人英雄主义的情怀,还是和我合作,一起杀人,共享利益?”

“听起来都不是什么好方案。”美国撇了撇嘴,“也许会把它们结合起来——在众人面前假扮侦探,同时私下跟你缔结盟约,对你说我是在帮你演戏骗他们,我也确实在——我们合作无间。最后,等所有人都死了,我就杀了你。”

“我扎人的小玫瑰,还是如此顽皮又恶毒。不过坦率得令人惊讶——你就不怕说出来就不灵了?”英国笑了,凝视着面前像孩子一样闪闪发光的蓝眼睛,“还记得吗?无数历史事实证明了,你根本杀不了我,正如你根本没有什么事能瞒住我。在你犹豫不决的时候,睫毛上会有可爱的泪花,这时候只要我想,被杀掉的就是你。”

“那也不错,我不介意。”美国轻声说,“又有多少区别呢?你杀我或者我杀你。都是一个得到权力和永罚,另一个得到解脱和安宁。没有真正的赢家或输家,非常公平。”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得到永罚?”英国有点奇怪地问,“你很了解我从来没有良知这种东西,从不会因为道德上的恶行痛苦,而即使是上帝的惩罚,也要借由人自身的良知进行——”

“因为你爱我。”美国同一种不知是真诚还是伪饰的、异样清纯的神情直视着英国,重复了一遍,“你爱我。”

“是的。”英国并未反驳,而是顺着这个逻辑讲下去,“所以如果我要杀你的话,会先跟你做爱,用这具人类的身体谈谈爱与死。然后这件事就画上句号了。”

“我会阴魂不散地缠着你。”美国不屑一顾,“直到你来地狱里陪我的那一天。”

“就像那位开创了侦探小说文体的知名美国作家笔下的丽姬娅?”英国容色正经,眼底却浮出诙谐的笑意,“我猜你没读过。一名年轻的亡妻——会用飘在虚空里的鬼影似的毒血杀掉丈夫的续弦、然后在她身上借尸还魂的美人。”

“你阅读的兴趣范围太阴暗了——等等,你已经想到了续弦——”

“这只是一个假设。”英国握住美国的手腕,抚摸着他脉搏处一跳一跳的皮肤,柔声安慰,“也许凶手根本不是我,这一切都源自你对我由来已久的恶劣成见,而我们因为这该死的误解破镜难圆,反目成仇,兵刃相见——我们本可以在最好的黄金时代共享荣光。只要你相信我,美国。”

“哪里有什么最好的黄金时代?”美国讽刺地说,“太阳要下山了。用你热衷的灵异譬喻来说,百鬼夜行。狼人、幽灵、吸血鬼,互相撕咬,你死我活,每一个都是凶手——两个贪得无厌之徒谈什么相信?就算有,相信的也是共同的利益和敌人促成的理性判断。”

“但是你爱我。”

“爱只会让人变成更坏的人。哥林多前书里那一串对爱的谬误定义,除了最后一句,都是真实情况的反义词。”

“这也是我教你的吗?”

“是的。”美国蓦地凑过去,将英国的嘴唇咬出鲜血,“恶果有很多,你不要后悔。”

英国按住美国脑后的头发。他们把书和衣服一起扔在地毯上,共度了昨日世界里最后一个安稳、漫长的夏夜。

星辉被窗帘隔绝,昏黄的床头灯光倾洒在书页上,照亮了女主角死前看到的童谣最后一行:悬梁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此时距离德军闪击波兰、二战爆发还有不到三个月。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