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代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1969.

眼睛

  • PG-13
  • 18世紀中
  • 關於七年戰爭後的某種急轉直下

一七六六年,英国用魔法弄瞎了美国的眼睛。

他和失明的美国共同生活了两个月,冷眼看着美国像只慌不择路的小动物一样在他为他搭建的房子里摸索前行,一次次撞到刻意变更过位置的橱柜桌椅,跌倒后再执拗地爬起来,直至浑身遍布瘀伤。美国那时还不是个国家,看外貌仅有十四五岁,支离破碎的痛喊声中仍带童音,听起来有点可怜。英国有时觉得不忍心,便从背后把美国抱起来,在男孩僵硬的挣扎下将他带去目的地——美国已经不能阅读书籍和信件,所以不必涉足书房,通常情况下要去的无非是餐桌、卧室和花园而已。英国喜欢在每个下午把美国抱到花园的木秋千上,凝视着那些温和的阳光自云端倾落下来,轻柔笼罩住雏菊、玫瑰、树木、青草和尚未成型的美国。看不见阳光的美国依旧眷恋阳光,会在非常短暂的时间内停止对他的谩骂,乖乖坐在那里,皮毛光洁顺滑,双脚摇来晃去,不再负隅顽抗地拒绝主人的爱抚,而是以一种无意识的舒适姿态眯起眼睛。在这难得静谧的一瞬,仿佛不远处那些此起彼伏的叛乱光景都不存在了。

美国的眼睛很漂亮,尤其当他看到那些自恃正义的暴徒、读到各种号召革命的政论,会浮现出几许英国多年前也曾熟悉的名为梦想的东西。但英国虽熟悉梦想,却不熟悉美国做梦时自然流露出的、教他厌烦无比的清白纯洁——不论美国本人是否有这个意思,看起来都像是对他的无言诘问。于是他让那些梦想、童真和其他诸般鲜活生动的情绪都同视力一道消失了。毕竟美国的眼睛纵使无法聚焦,也仍是漂亮的,无甚值得可惜。

那对无法聚焦的迷茫眼睛被他永远珍藏在了记忆里,比收藏家能从任何精美绝伦的人偶或蜡像脸上找到的更加可爱。最可爱的一次,发生在某场接待某位来访殖民地的公爵大人的宴会中。不知出于什么微妙的心思,他将眼不能视、已有多日足不出户的美国精心打扮后带去了会场,介绍给好奇的众人。美国自知没有对抗的筹码,全程表现得很温驯。中途他因一场私人谈话离席,把美国独自留在长桌上,美国却没一会儿就跑出来找他,手里紧攥着尚未学会使用的盲杖,步履都不稳,推开一干阻拦者,在房间外拼命敲门板,嘴里还小声喊道,“柯克兰呢?柯克兰在哪里?”

“他们欺负你了吗?”他难得没因为被打扰而生气,推门走出来,耐心地抽出手帕,指尖轻拂过稚嫩面庞上水光潋滟、无神无助的眼睛,擦去即将溢出的泪液。

美国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说话,只是牵住他的手,整整一个晚上,怎么都不放开。

然而私下相处时,美国向来极其任性,尤其失明的那段时日,甚至变得有点歇斯底里。夜间与他同床而眠时,美国偶尔会藏一把小刀在枕下,见他睡着以后,就拿出来在他身上乱扎,却都不捅到致命部位,只是无止无尽地折磨。他知道那些伤口会很快会愈合,而失血、疼痛和晕眩都在他的忍受范围,便躺在那里,任由美国胡闹。美国闹得累了,便会一直哭到昏睡过去。

“我恨你……”美国喃喃地说,“我恨你。你派人骚扰我的人民,吃掉他们的财产……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暴君,不配自称为文明。”

“你说什么?”

“我说我恨你。”

“再乱讲话,我就让你不只做瞎子,还变成聋哑人。”

美国战栗了一下,似是觉得害怕了,双唇紧闭,不再言语,略带讨好地缩进他怀抱里。刀子浅浅插在他的肋部,刚好堵住血,许久都没有移动。

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一夜,那双死水无波的眼睛始终在黑暗里大睁着。月亮照过来时,能看到瞳孔上覆着一层亮膜,薄而湿润,好像轻轻一戳就会破似的。

伤势令英国浑身发冷,疮痂结好又剥落,撒在两人苍白的皮肤上,形貌凄厉,宛如原形毕现的鬼怪之物。

“我爱你。”

天快亮时,美国低声说。

细瘦的小臂伸到他背后,猛地拔出那把刀,反手捅进他正紊乱跳动的心脏中,动作慌张又犀利。

他剧烈地颤抖起来,差点忍不住吻上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