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代
We haven't had that spirit here since 1969.

貧富論

  • G
  • 《無間雙龍》蝶野x段野,段野活著的設定
  • 是真正的小甜餅(驚

某年某月某日,王牌刑警蝶野真一终于得偿所愿与段野龙哉同居。对他而言,这段日子最初的体验自然是幸福得飘飘欲仙——他追逐多时的猎物(当然,这个愉快的狩猎过程完全是出于秉公执法的需要。至于顺便谈个恋爱,那完全是工作之余的副产品,蝶野先生这样说。)终于落在掌心了,不论到底情愿与否,也不论是不是每天都拿一副看破红尘般的表情无视他的存在,至少是段野自己甘心选择了此处作为最后的栖身之所,并且想必再也逃不掉了。(什么,你说情趣手铐?虽然蝶野不否认这种事物的存在,但他认为真正的禁锢首要还是应当从精神层面入手,比如——在他厌倦整个世界的时候趁虚而入,逐步斩断他那些不必要的社会联络,并且给他安全感,让他除了自己身边再无其他去处——是的,他从不否认自己的狡猾。蝶野先生骄傲地想着。)他一度认为自己几十年的单身人生从未有过如此美好的显著变化,哪怕当年升职加薪的喜悦也无从与此时相比——想想吧,每日在催人折寿的辛勤工作之后,回家看到的至少不再是空荡荡的房子了,而是一个真正的活人,并且是一个他喜欢的、甚至很好看的活人,这是多么令人欣然安慰的事啊。

他觉得自己有点理解新婚丈夫们总是带着一脸谜样微笑的心境了。

然而甜蜜往往是短暂的,还未及等他充分回味过来,便有数不清的苦恼屡次三番接踵而至。而其中最为现实、最为惨痛的是,他与段野的价值理念存在难以调和的巨大差异。

一言以蔽之,一个孤儿院里辗转长大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养成这么奢侈败家的生活作风的?

就在蝶野第无数次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正默然看着段野打开房门,签收了一盒高级定制的雪茄。然后,又仿佛自己含义复杂的注目不存在一般,心情难得不错的同居人落座在崭新的真皮沙发上,用十分优雅的姿势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细细打量起那些漂亮的烟卷。上午十点的阳光洒在他精致的金丝镜框上,随着段野细微的动作来回流转着,令他刀削般的面部轮廓也显得不似平时那样冷峻了。然而正是那些俏皮跃动着的柔和光芒,好像流逝的金钱一般迅速刺痛了蝶野的心。

事实上,自从段野搬进他这间不算宽敞的单身公寓之后,里面的各类设施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橱柜(主要是酒柜和衣柜)几乎悉数换成了高档的黑胡桃木制品,电视音响等也购置了颇为前沿的新款型号,而旧的家什物件则如他平淡寡味的单身历史般被无人问津地堆在了地下室里。对此,段野曾体贴地表示这些近日买来的东西主要出于自己日常需要,因此并不必要蝶野分摊费用,只需协助清洁整理即可一同使用。蝶野先生自认拥有一份被世人尊敬的体面工作,决计算不上穷人,如今竟被人用这种扶贫的方式对待,不免令他的尊严和人生观双双遭到了骤然而至的可怕打击——他叹息着想,为什么弘扬正义的刑警还远不如偷鸡摸狗的黑道有钱呢?日本社会的现状竟已如此肮脏不堪了吗?

他奉公守法、连伙食费都精打细算地过了十来年,全部的存款还抵不上段野一个季度的消费。当真是世态炎凉。

而且,这仅仅是个起点而已——他很快便发现,段野还拥有不计其数的领带、围巾、腰带、别针等衣饰物品,甚至包括一盒袖扣(该感谢他的心理阴影使他至少没有购买名表的爱好吗?)。哪怕是蝶野这种对品牌毫无研究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通过其精美程度看出,这些东西显然不是他这种工薪阶级能够买得起的。为什么没有人彻底清查一下黑道行业的不正当收入呢?他悲愤地想着,望向自己信用卡的月度账单,感到几乎要连AA制点外卖的饭钱都支付不出了。天晓得,他过去可是基本靠冰箱里的速冻食品生存至今,并且天真烂漫地以为段野既然会二十年始终如一疯狂迷恋着蛋包饭,想必同样不会对菜肴的品质有什么过高的追求。

事实证明他太低估自己这位弹指一挥就能赚到几百万的同居人了。经历了数个被挫败情绪折磨的难眠之夜后,蝶野警官才终于认清一个严酷的真相:在之前那段漫长的、神志不清的热恋期里,他完完全全被段野龙哉妙不可言的惨烈表像欺骗了——是的,那都是相当妙不可言的,他孤狼一样的做派,执迷不悟、顽固赴死的神情,还有许多次无意中凝视着自己时,偏执且布满隐痛的、仿佛想要逃离又仿佛认命般自投罗网的眼睛——这些过于梦幻的仓促瞬间曾像催眠咒一样迷惑了他,让他的心底泛滥起征服欲的同时滋生了不必要的哀怜,以致他竟然忘记了那人其实根本就是个比自己生活好上数倍的、拥有来路不明巨额资产的业内成功人士。

对爱情的初衷产生怀疑,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充分考验一段关系能否长久维持的、同居生活必然经历的阵痛吗?蝶野不是个会在坎坷面前坐以待毙的人,他认为自己必须要开始严肃思考这个问题了。(“他究竟是历来如此?还是由于复仇之后厌世轻生才选择用烧钱这个不理智的方式填补空虚?”)

然而还未等他的思考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果,蝶野就突然开始做起了一阵阵的怪梦。

梦境发生的时代背景不一,但情节大致雷同地分为两类。第一类里,他往往是个养不起家室的失败男人,收入微薄且毫无改善境遇的希望,最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热衷物质享受、向往上流社会生活的妻子琵琶别抱,在他感伤的注目下身着珠宝华服和其他男人挽手走在一起。(“可恨的物质文明败坏了人类纯洁的感情与灵魂”,醒来时他不忿地想着。)而在第二类里,他则扮演着各类少女漫画与言情偶像剧的女主角,出身贫寒却机缘巧合地与富家公子拍拖起来,但因身份悬殊被对方的长辈与朋友拒绝承认、屡屡刁难,最后虽然苦修终得正果,却不幸丧失了独立的人格,沦为被左右逢源的丈夫圈在家中的、金丝雀一般的笼中玩物。

如此一来,每天早晨再看到同居人睡意惺忪的美好侧脸时,蝶野都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他想,跟这些离奇不堪的诡异梦境比起来,他曾经做过的那些限制级的春梦桥段都再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了。

他必须要报复他。他大彻大悟地想。这远远比徒然无益地胡思乱想,或者在婚恋问题研究网站阅读一些标题写着诸如“一个男人不愿为他的情人花钱说明了什么?”等字样的愚不可及的文章更为重要。

而机会的得来竟全然不费功夫。一个雷雨交加的阴恻恻的夜晚,段野不知为何蓦然起了兴致,不再如往常般紧盯着电脑萤幕上的一行行数字奋战,而是提议与他玩一种双人桥牌游戏来消遣时光。为了增添趣味性,他的同居人格外指出,最好在其中加入真刀真枪的赌钱环节。

显然这位对牌技过于自负的黑道当家并不知晓,蝶野自大学时代起便是各类纸牌游戏的绝顶高手,只是鲜少露相而已。而当晚实战的结果也无可争议地表明,刑警先生的技巧的的确确比他的同居人更胜一筹。

这可真有意思。支票用完以后,段野应他要求提笔签下一张数额惊人的欠条和全部家俱的抵押合同,淡淡地说道。

那就继续。他娴熟地切著牌,颇为愉悦地回答。

终于在临近午夜的某个刹那,蝶野乍然看到对面隐匿在阴影中的袖口有漆暗的光晕一闪,朦胧,暗藏曼妙的杀意。雨已经停了,乌云缝隙间流淌下惨淡的白光,映照在似乎浸润了雾气的窗櫺和地板上。此刻的气氛令他恍惚感觉在某类影片中似曾相识。而就当蝶野不由自主哼唱起《月光光心慌慌》的背景音乐时,一个灵光一现的念头幽幽浮出他的脑海。

如果再这样下去,也许他就要死于非命了。应当及时改变战略。

段野。他正襟危坐,摆出一副权力持有者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想把这些东西拿回去也可以,但你要用别的方式来偿清。

看到对方闻言挑起了眉,作出毫不惊异的样子,蝶野在心里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他放下夹在指间的牌,走到床头扭开一盏价值不菲的、难得是他自己掏腰包购买的落地灯,狡黠地微笑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