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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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燈(三)

  • G
  • 近藤勇x土方歲三(性轉),AU
  • 因為性轉了多人且架空,就給全員改了名字,請自行辨識(?

这篇报道的内容当时被我简要记录了下来,现复述如下:

“东京上流社交圈的知名美女商人、有丰坂财团女王之称的丰坂寿子,上周被发现在轻井泽的别墅中饮弹自杀,终年三十五岁。虽然她没有留下遗书解释自杀的原因,但警方认为极可能是她在过去十年间主谋的一系列恶性杀人事件东窗事发所致。由于警方对尚未定论的信息进行保密,目前无法得知这些案件的详细情况,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数名被害人皆为她本人或她的前夫、已于五年前迁居神户的前新日商社社长近户胜在生意上的敌人或威胁者,其中包括新日商社首任社长瀬利一砂及其情人阿兰;商社高层中怀有异心、一直打算自立门户的经理人铎木三郎;准备推行政策遏制房地产业发展的财务省事务次官哥津贺井;曾与近户、丰坂夫妻二人一度交好,后却公开抨击其垄断寡头做派的女子大学教师、社会学者山口敬子。丰坂寿子的作案手法高明巧妙,是堪称犯罪奇才的一代魔女,有知情人透露,警方至今未获得足以支持起诉的证据,此次能将嫌疑定焦于她,也是得益于一位资深顾问侦探的逻辑推理,而非具有法律效力的罪证。丰坂寿子是与顾问侦探私下谈话的次日自杀的,据此判断,她很可能是与侦探达成了什么协议,比如由她独自承担罪责,藉以保护从犯,毕竟某几起案件手法之复杂周密,不像一名弱女子孤身一人可以办到。

“说到可能的从犯,此案最大的获益人近户胜在案件中参与多少、甚至知情与否,警方的调查依然毫无进展。很难断定他与丰坂女士协议离婚后离开东京是由于同盟破裂、利益纠纷、畏罪潜逃,还是在共同生活中发现了丰坂女士犯罪的蛛丝马迹因而与之划清界限,抑或只是单纯的感情不和。在接受警方质询时,近户先生三缄其口,不论面对什么问题,皆回答“无可奉告”,态度强硬,完全不予配合。不过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被追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另外,丰坂寿子最为倚重的得力下属、坊间一直传闻与其维持着地下情人关系的秘书兼保镖山佐凉,昨日驾驶着私人汽车冲入枥木县的鬼怒川中。被附近居民发现时,山佐已在车中溺死多时,汽车门窗完好无损,显然未有过求生意向。对于山佐是否为此案从犯,顾问侦探并未给出答案。他究竟是畏罪自尽、为主人尽忠殉死、还是追随心爱的女人而去,恐怕也将就此成为永远的秘密。

“丰坂寿子善于交际,情人众多,其中不乏对她痴情无比的巨贾贵胄。与她有多年私交的生意盟友、三和财阀当家三和善役先生称,她是个‘很可怜的美人,只是行事方式有些激烈’,‘无法置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什么地方有了误会’。有趣的是,来自同性的评价却截然相反,比如她时常光顾的一家吴服店老板娘则回忆道:‘夫人貌美惊人,风度优雅,但一个连和服都要挑选鹰隼图案的女人,总难免让人觉得有些凶残、难以对付。听说在过去的新日商社,她的前夫实际上只是她的提线傀儡呢!’话说回来,在丰坂女士与近户胜短暂的婚姻期间,她和诸多男性的良好关系就已不是秘密,近户因无法忍受妻子风流而另觅佳偶,也并非没有可能。然而不知为何,丰坂女士却未同任何人育有子女,根据遗嘱,她的财产也将由家族其他成员、也就是其兄姊的后代继承。此前曾有传言说她在可靠的友人处寄养了私生子女,父亲为某位政要,身份不宜公开,经笔者调查,也纯属子虚乌有。倒是有来自丰坂医院方面的消息称,丰坂女士可能患有先天性不孕症,或许这也是她在风月场上全无后顾之忧的原因。

“不过说来讽刺,丰坂女士过世时,其所居三层豪宅除她以外空无一人,据说她自离婚后便独居至今,不但从不与情人在住处幽会,连仆人都没有雇佣,这似乎更加印证了她有什么不见天日的阴暗秘密。她平日起居、办公的地点在二楼的洋室,尸体却被发现在顶楼十叠大小的和室卧房内一幅狩野派白梅屏风背后,身着五纹付金箔黑留袖,长发委地,玉颈横斜,鲜血溅落在博古架琳琅陈列的花器和刀具上,一只雪白的脚自屏风边缘露出,场景哀艳万分而又恐怖难言。这座黄金坟墓似的别墅,以及丰坂寿子用数条人命堆砌起的巨额财富和奢华生活,在鲜血的浸染下正散发着何其怪异的恶臭!一代风云人物竟实为杀人如麻的恶鬼,在天使面孔下藏有如此毒蛇心性,且终究难逃报应、自食其果——生来本是众星拱月,临终却落得个凄凉至此的下场,真不可谓不教人痛恨、叹息!”

那天我读报读得入迷,直到闭馆时间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走出图书馆的大门时,夜已经深了,冷寂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以至于连周遭那些随风摇曳、正不断发出飒飒响声的树木都显得阴森诡谲起来,仿佛枝叶间暗藏着肉眼不可见的魑魅魍魉。我半是害怕半是兴奋地在心中回味着今天用这些碎片似的新闻拼凑起来的、大正传奇贵妇人丰坂寿子宛如女王蜂般吞食了无数男女的骇人形象,却总有种置身梦幻似的不真实感。这个已经离世了整整四十年的美丽恶女,竟曾是我隔壁那位亲切善良、如同家人般熟悉的近户先生朝夕相伴的妻子吗?她究竟有怎样的魔力,能让近户先生在与之彻底决裂、甚至嫌恶地远远逃离大半生后,始终在心底将其视作最难以忘怀的纯美“初恋”,并且把她后来的恐怖恶行都悉数忘了干净、还黑白颠倒地斥自己为“有眼无珠”?他们之间莫非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还是说近户先生近来不但患了“阿兹海默症”,而且产生了什么奇怪的受虐癖好?

最终给了我这些问题的答案的人,竟然是平祐。原本我已经打定主意,哪怕让疑惑烂在肚中,也断然不能再向近户夫妇开口询问,毕竟眼下我所知道的事,早已大大超出一个后辈友人的本分了。然而次年在近户先生的葬礼过后不久,平祐突然找到我,重新提起了父亲前妻的话题。他含糊其辞地说,自己终于了解了她与父亲之间的一切,觉得实在过于曲折离奇、惊心动魄,希望我可以将这段扭曲的畸爱写成一个故事。

“我吗?”我惊讶地问道。“可是用身边人的私事来创作,我实在……”

“不会冒犯的,其实这也可以说是父亲的遗愿。他弥留之际,就像一下子恢复了记忆似的,盯着病房的天花板喃喃说道,‘我对寿子的感情,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如果写成小说,肯定不比那些耽美派文豪的作品差。美人到底是怎样灾难性的存在,这世上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哈哈,还真想看一看呢……’”平祐苦笑了一下。“这种小说,也只有你写得来了,毕竟你本来就是文字从业者嘛。至于隐私问题,只要将姓名、地点、时间改一改就好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再将自己暗中的调查继续隐瞒下去,便字斟句酌地对这位少时好友和盘托出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他点点头,却又似乎不感到意外的样子,大概对我好奇心旺盛、凡事都想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早有了解。“那你应该记得,咱俩读高中的时候,我就对你提过寿子小姐的事吧?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只见过她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我今天带了过来,还有父亲在患病前几年使用过的日记本,和寿子小姐在大正十二年寄给父亲的一封信。日记本和信都锁在父亲的保险箱里,在他去世之前,我和母亲从来没见过。”

我默默接过平祐递给我的一个牛皮纸袋,小心地拆开后,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了出来。

信只有短短一行字:“前事案发,现已处理妥当。若有谁问话于你,皆答一无所知即可。”既无称呼,亦无署名,语气极为冷淡,而且看其内容,想必是事出紧急不得不写,恐怕很可能也是丰坂女士在离婚后写给近户先生的唯一一封信。

薄薄的信纸装在一个随处可见的平邮信封中,信封上潦草地写着近户先生当时的住址,远比信件里的笔迹要潦草,想来大约是为免引人注目而在刻意掩饰字体。单看信中那一行字的话,丰坂女士瘦长飘逸的字体非常独特,应当是专门练习过书法的。

“她真是冷静啊,是想一个人承担下所有事,跟令尊完全撇清关系吧。”我不由赞叹道。

“是啊,不过如果我是父亲的话,看了一定会气坏的。”

“嗳,此话怎讲?”

“这种根本不需要人保护的傲慢态度,不是很让人火大吗?”

“依我看,这倒是一种了不起的觉悟,毕竟无论如何,那个时候令尊已经不爱她了嘛。”

“这可说不准。当初我忘了对你说,我在父亲的旧书里无意发现那张照片后,父亲坦然告诉我上面的女孩是他已故的前妻,又拿起照片端详了很久。这时候母亲过来了,见到这一幕颇为不快,却还是玩笑似的问道,‘莫非你又迷恋上她了吗?’父亲则神情微妙地回答,“你这个问题是把我架在火炉上烤啊!’”

“哈哈,令尊真是个讲话有趣的人。那照你这样说的话,难道令尊从来没有厌恶过她吗?”

“厌恶倒也是有的。”平祐沉思起来。“大约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缠着父亲带我去看电影。父亲说那天放映的电影一看名字就很不适合小孩子看,还是当红作家谷崎润一郎编剧的,这个人的作品都有些变态,应当远离什么的……但实在拗不过我,还是同意了。那部电影叫《蛇性之淫》,内容也果然很吓人——讲的是一个普通渔场主家的儿子被蛇妖幻化的美女缠上了,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懂得怎么降伏妖精的和尚帮忙除掉了她。因为非常怕蛇,我全程都是摀着眼睛看完的,再加上很多剧情也无法理解,所以这个片子本身其实并未给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然而回家的路上,父亲却看着月亮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说自己就像里面那个叫丰雄的男主角一样可怜……我一直惦念着这件事,后来专门把上田秋成的原作小说找来读了读,才知道原来还有蛇女在丰雄与别人的新婚之夜附在新娘身上、用自己的声音开口说话指责丰雄负心薄幸的情节。于是我想,会不会父亲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觉得寿子小姐阴魂不散地纠缠着自己呢?”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嗯,还有更有意思的呢!父亲在晚年的日记里也写到了这件事情,却完全写成了另外一副样子。”

“是什么样子?你可完全把我的胃口吊起来了。”

“唉,你还是亲自看看吧。不瞒你说,我看完之后,可是相当难过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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