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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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鬥-下(二)

  • NC-17
  • 《信長協奏曲》同人
  • 秀吉x光秀。監禁。光秀未死在本能寺的私設。

五年前,本能寺事变。

光秀为假信长太平盛世的理想所动,终究放弃谋划多年的叛乱,在最后一刻决定罢手,秀吉并不是全无预料的。他向来思虑缜密,早已想好在不得已的时候胁迫光秀从命的种种手段,但也知道这一局奇险无比,若稍有不慎输了一招,依光秀之心狠手辣,将自己反杀致死也并非没有可能。然而他却丝毫没有想到,等真到了被光秀的刀尖抵在颈上的一刻,自己仅是挽起衣袖露出了臂上狰狞的陈年烧伤,那人便不知所措地收回了手,从此丢盔卸甲,好像瞬间丧失了全部抵抗的力气一般,对秀吉言听计从、任凭杀剐。

日后有一次,在情潮翻涌的间隙,秀吉忽然提起了这桩事。他摸著那人胸口的刀疤,状似惋惜地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是为了保全三郎和浓姬的命,不如正面与我拼杀。你直接把刀推过来,我是想不明白的。”

光秀却蓦地睁眼:“你不必想明白。”

那目光犹如掺了毒,激得秀吉心下一怒,未经思索便突用狠力,几根手指几乎要插进狼藉的肉里,将愈合不久的疮痂生生掀开了一半。光秀硬是咬着唇不肯叫,眼底的颜色却变了,在月亮的倒影里,毒像感热中的闪电一样散去,只留下死湖般深不见底的静寂。再仔细看,这静寂竟有几分慈悲的意味,教秀吉不由感到似曾相识。他记得许多年前,与光秀站在火烛摇曳的佛像前密会时,明明讲的是不得见光的谋逆之事,当那人口中每句带着杀意的话一终止,却总有些缥缈的须臾间隙,脸上会俶尔闪现出极宁谧的样子来,像是已渡去了彼岸、正回头怜悯地看着谁,空空幻幻的,就是这样的慈悲。

寺院中的堂殿往往太过黯淡,以致秀吉数曾疑心这些瞬息所见的神色是否皆出于自己的错觉。也许就是因为看不清晰,打眼之下便将对面没有表情的脸和一座座低眉默立的黄铜神佛混在了一起。然而如今看来,似乎又不单单如此,那人彼时与现在的情态,实在一致得教人恐惧,几乎像是将死未死时的魂魄回去了以往,找到旧日曾用的躯壳,附了一道影子在上面。

他暗自失笑,心想若真是这样,也无怪他当初总觉得光秀有种异乎寻常的两面性,面似菩萨,心如蛇蝎。菩萨伫立在冷月下,而蛇蝎则在火海中死了复生,生又复死。举兵围攻本能寺时,光秀的行止言辞间始终含着背水一战的独断决绝,仿佛并非被人强逼至此,而是发乎本心意欲为之的。他下令放火的姿势,与十三岁那年灭村时、十年前烧延历寺时都无分别,仍像是毫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只消屠杀的兴致一起,那些教生灵涂炭的炽焰便自他的骨血中阴阴惨惨地爆发出来了。唯一的区别仅是身侧飘摇的旗,从鲜红的木瓜纹变作了暗蓝的桔梗花,在夜幕下映着苍苍火舌排山倒海,活人的味道愈发淡薄,空余下剑戟森然的阴气,就像那张脸亦在不见天日的面罩下日益肃杀,终究不再见一丝一毫温热的颜色。

“说到底,你就喜欢杀人罢。所以我让你杀,你就去杀了。但你又杀不了我,无可抵罪,唯有跪下求死。”秀吉若有所思地说着,单手扼住光秀的后颈,迫使他看向自己。

“不,”身下的人微微挣扎起来,胡乱地摇著头,“是为了……”

“是为了浓姬?浓姬身边戒备森严,你真的信了我能那么轻易就杀掉她吗?我的家臣后来报告,多亏你专门派人保护,他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一点,恐怕你比我更清楚罢。”秀吉伏低身体,目光既似玩味,又像潜藏了冰凉怒火。

光秀听得此话,蓦然停止了动作,怔怔地望向秀吉阴晴不定的脸。这神色看在秀吉眼中,竟有几分无辜哀切的意味,仿佛是恳求他不要再说,但秀吉偏偏无意理会,反而加重了手指的力道,一面挤捏光秀颈上的椎骨,一面继续逼问下去。

“我想得明不明白?你就是这么个卑劣的人,一点都没变。自己杀人寻死倒是痛快,留下他落荒逃亡、众叛亲离,竟还对你感激不尽。”秀吉冷笑一声,抬起另一只手,揩去光秀无意识流下泪水,“不要作出这副模样。他都死了,你扮可怜,能扮给谁看呢?你这样的人,死有余辜,我没丢去山林里喂野兽已算客气,还好心让你作为信长死,落了个清白的名声,你又何必矫情?”

“……是。你说得有道理。”光秀沉默良久,终于嘶哑地答道。他胸口还在慢慢淌著血,看起来已是气息奄奄的状态,却仍用力颤抖地分开纠缠在织物中的双腿,夹在秀吉腰上,缓了片刻,又开口:“我便不矫情了。”

秀吉低笑起来,这才松开擒住光秀脖颈的手,移到那人尚自粘湿的股间。他将四根指头一并塞入闭拢不了的入口,接着用耳语般的缱绻声音说:“你很会做事。没让你死,还真是对了。”

那日本能寺大火中,秀吉连刺光秀数刀,却在最后关头莫名软下手去,留了他一口活气,交给随行的家臣带回大阪城西之丸临时安置。大概是觉得如此仓促了断对死敌太过宽宏,秀吉思索片晌,简短地吩咐家臣先找医师用猛药,暂且将那人的命吊住,余下的事待他回军以后再作发落。结果夺取天下后琐事繁多,隔了两月他才想起去探视,却见光秀依然全身死白,昏迷未醒,累累伤痕与瘦得凸起的筋脉一道从领口绵延出来,整个躯干好似弄坏的人形,在新换的单薄衣装下显得尤为羸弱不堪。他不知怎的怒从中来,竟燃起比兵变那日更为强烈的凌虐心思,只因对着垂死之人实在无法下手,才姑且佯作平静地转了身,对守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药师下令:“医醒。”

自这次回去以后,秀吉便持续做起了某个怪异的梦。梦里他刺下最后一刀,彻底断了那人生息,而后把残破的尸体弃置火场,想着任由其焚化殆尽、皮焦骨裂,便是所谓“终焉”。然而那人却没有,反倒醒了,身形摇晃地站立起来,变作绮丽的鬼魅,披散著长发赤足走在火场中。他神色很彷徨,目光凄凉无助,跌跌撞撞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像是在寻找什么不见踪影的东西似的。他找到时,火势已近疯狂,而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自己。自己见了他,既喜又悲,心头竟翻涌起一股陌生的慌乱,怎么都不愿去看那人的面容,只反剪了他无力的双手,将他背身按在一座绘著龙虎食人的巨幅屏风上。那人似是觉得疼了,开始轻轻地哀叫,回头时衣衫凌乱,映着一片烈火,却忽而露出当年那张宛如月下菩萨般慈悲的脸来。

秀吉醒来后,回想梦里种种,倶感百思不解,唯对一件事心知肚明:他是非要得到那人不可了。身下的阳具依然挺立着,他有生之年里,还是第一次对一名男子生出如此下流的念头。但男子又如何呢?既然足够俊美,再加上性情孤冷、出身尊贵,那么反倒是比女人更适宜做战利品的罢,更遑论那又恰是他几十年梦萦魂牵想要对其报仇雪恨的人。自夺权以来数日,织田家的女人他也已阅过不少,却都觉兴味索然,如此看来,其实是早有更好的东西等在后面了。

那些女人的清白,最终被他用作了威胁的筹码。初次与光秀交合的时候,光秀虽大病未愈,却挣扎得极剧烈,大约是宁死不肯受此污辱的,他见控制不住,便厉声说:“你不情愿也无妨,有的是人会情愿。正好我一直想要个带着织田氏血脉的子嗣,你是会审时度势的人,觉得怎么样?”

光秀闻言,终是不再抵抗了,静静垂下手去,任由已被撕扯散乱的浴衣从肩头滑下,又阖上认命的眼。秀吉一直未忘光秀当时的神情,就是那一刻让他完全信了,本能寺一夜那人想救三郎,想救浓姬,同今日一样,都是真心的。想来光秀之所以放那把火,大约是心底赎罪的愿望太强烈,以致失去了精明的策计,只顾以一己之身带着全部恩怨与污名下地府,再不记得还有其他挽救的出路。这个人真实的想法,恐怕与自己日后为刺痛他所讲的那些狠话是根本相反的。但是有一句,秀吉自认没有说错,光秀生性确实喜欢杀人,这便是他的毒,是拔除不去的。他毁人毁己的欲望,纵使压在骨中,也是髓内阴火,至死不可遏止。

那一日后来,秀吉将光秀抱到西之丸南侧的一间僻静茶室,又翻来覆去地纵情享受了几轮。茶室的障子门敞开着,外面是枫树环绕的枯山水庭院,是时恰值日落,斜雨纷纷,连枯寂的沙石表面都仿似铺了一层濡湿的清光。黯淡的光线散射到屋子里,越过二人交缠的身影,照在壁龛阴影中含苞欲放的海棠插花上。这里放的花始终是没有杂色的白,秋天是白海棠,冬季是白山茶,再往后是白牡丹、白杜鹃,都是只有一枝,一个蓓蕾,在贵重的陶瓷花瓶内显得幽隐而又单薄。光秀枕在秀吉怀里,出神地凝视了一会儿,又偏过头,去看门外灿如坠血的落叶。他双颊潮红,皮肤却被风吹得有些凉,身体似是情欲未退一般微微弓起,见秀吉要抬手抚他,突然面色恍惚地叫了秀吉的名字。

“怎么?”手在半空停了下来。

“我想起道元禅师的一首和歌来了。”光秀哑著嗓子低吟了一句。“春花秋月夏杜鹃,冬雪寂寂溢清寒。”

秀吉不知该如何回答。光秀此时仿佛变成了一个为他所陌生的人,风情万种又楚楚可怜,教他不由感到害怕。夜色渐起,秋雨依然淅沥不停,怀中人慢慢陷入沉睡的脸,竟在一团朦胧的黑暗里依稀像是惑人的蛇蝎鬼魅一样了。

那人虽然睡了,却好像目所能视。秀吉沿着该是眼光投出的方向朝壁龛望去,想起方才和歌里的四时之景,忽而觉得连那朵白蓓蕾都无端变了形状,隐约透出某种与此刻意境极为合称的诡谲意味。他心头又萦绕起数日前的怪梦情景,俯身将手掌覆在光秀脸上,呢喃著呓语起来。

“若是哪天真被你封了喉,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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