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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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鬥-下(一)

  • NC-17
  • 《信長協奏曲》同人
  • 秀吉x光秀。監禁。光秀未死在本能寺的私設。

秀吉接到妙海的来信,听闻光秀已在庵中的调养下日渐康复,倒也说不清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一年之前,他遣人将已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几无人息的光秀送到这里时,本是想着或许此生已不必再次会面的。那时他认为,大约光秀至多再撑上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要死了,死在浑浑噩噩的昏梦里,连醒来都不会,更不会知道自己挪了地方,车马劳顿一番,从大阪城的偏室换到了这寺院错综、古木参天的深山里来。秀吉也想过,若是光秀还醒著,恐怕亦会觉得此地不错,是个了此一生的合宜去处。往年有一次,他到青严寺悼念亡母时,曾带了光秀一同来暂住过几日,夜半无人,他结束性事后突然涌起怪异的心思,便半抱半揽著光秀去了东面空海御庙前的佛堂。佛堂的屋顶四壁挂有数百只燃烧的灯笼,在死寂的黑暗中,竟造出金碧辉煌的感觉。灯笼虽烧着,透过暗沉的纸罩,颜色却是冷的。他记得那些绛红光辉照在光秀的眉目和掺了银的乌发上,曾刺得他一瞬间惶惶然睁大了眼睛,但那表情又载满一种空澈的迷恋,以至教秀吉觉得,要是它们能更长久地照耀他一会儿,那人就是可以当即瞑目的。

想到这里,秀吉甚至有几分感念起自己对待仇人的仁慈来。让他得其所归,也算对得起这几年来肌肤相亲的情分,哪怕这肌肤相亲总是惨痛,而光秀最终的顺从亦是全然出于自己的胁迫和他虚弱不堪的身体。但若是没了这情分又当如何呢,秀吉说不清楚,恐怕会教他悬首城门,亦或横陈荒野、与那些因饥寒而死的流民尸首一同喂食鸟兽罢。虽然光秀本人未必不愿意接受如此的死法,但如今已选择了另一条道的自己却是不会再准许的,这种心情,大抵就像对占有过的宝物不可再丢弃一般。现在的光秀倘若将死了,无论如何也该死在贵重的桐木棺中,棺头落下沉沉的锁,再由他亲自葬在那处满是灯笼的佛堂外。这样一来,这具尸骸即使化为腐土尘埃了,只要神魂仍被钉在里面,每当夜里的光辉泼洒上去,便依旧是当时那一副气若游丝却沉迷至极的样子。

这便是在年初送走光秀时,秀吉为他所规划的最后去处。然而照当下的情形看,光秀暂且还是死不了的,这座桐棺冢也在一时半刻间无法落成了。

秀吉寻思了一会儿,提起笔来写起给妙海的回信。这封信的开头,像往常一样,是例行公事般对薄茶庵帮自己照料故人的感谢。故人这个称谓,他在第一次想到使用的时候,是觉得非常讽刺的,仿佛不论发生过多少切骨穿心的事,说来给外人听的时候,都无非是如此轻描淡写、乃至带着陌路味道的一个词而已了。但是在后来,他又愈来愈觉得这个词极为恰如其分。他知道光秀其人并开始憎恨他,是年方十岁时的事,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足足四十年。那时候光秀还不使用现在的姓氏,他自己也有另外的名字和身份。大半生过去,所有看似坚不可摧的事都改变了,唯有纠葛还如累岁沉疴般未断,如此想来,对二人间的关系,确实没有比故人更为贴切的形容了。

初次见到光秀,是在尾张国乡下深夜的火海中。他躲在摇摇欲坠的木墙背后,听着屋舍倾颓、肉体焚烧的声音,看到四周无数惨厉呼号的脸,浑身战栗,又恍觉半幻半真,犹如坠入了屏风画中活地狱的图景。当时仍被唤作织田信长的光秀,正穿着铠甲骑在马上,在一片如雨飞溅的火星间急驰而过。不知缘何,那人的脸是巧妙地隐去的,可就算只有一道背影,烙在秀吉快要因恐惧而睁裂的眼中,也是足以被称作阎罗凶煞的模样。日后某次欢爱中途,秀吉忽地回忆起这一幕,想到少时的自己曾如畏怯恶鬼般害怕了他那么多年,竟不知不觉生出几分自嘲的怨念,停下动作,握住光秀羸弱的双肩怅然苦笑了一声。

“记不记得,你过去是那么狠毒残忍的人呐。”他颇有些可惜地叹道。

光秀自是不会回答他。他低下身去,像捕猎的动物似的反复啃噬起光秀赤裸的脊背。这脊背如今瘦骨嶙峋、疮痂累累,在密布的鞭痕之中,间或掺有透胸刺成的刀伤,是他在三十几年后的另一场大火中留下的。

他半含着观赏这功绩簿的陶醉,半含着深埋在童年故梦里除不去的怖惧,俯首狠命咬上那人斜搁在枕上的雪白脖子。渗出鲜血来的一刻,那人却如刚有察知般低低发出了声。

“忘了罢。”光秀说。

“怎么能忘了呢?作的孽还没有清掉。”秀吉沉默半晌,抬起头揽高光秀的上身,呼著热气附上他的耳。“那年你十三岁,是尾张之虎信秀大人的嫡长子。你说,若是你父亲在教给你经略之术时,知道了你最终的下场就是这样,被一个出身低贱、连冠姓资格都没有的下等人……”

他的嗓音愈发危险,却又渐渐微弱,消弭在光秀散乱的发间。光秀的身体发起颤来,但秀吉分不清楚,那究竟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因为他说的话导致的。外面涌起疾风骤雨,接连不断地敲打着纸窗,雨色和著窗缝透来的沉沉雾气,在室内晕开一片惨红的灯影。光秀的侧脸在灯影笼罩下显出几分凄寂,让秀吉看了俶尔有些不忍,然而不知为何,他又转而生出一种更为强烈的施虐欲望。他想,若是将眼下这个人装在香木制成的车上,投到当年那幅地狱图中烧个干净,他濒死时咬住乌发的哀艳情态,能不能为儿时的自己祛掉那些噩梦中盘桓的妖魔呢?这就是拿妖魔本身来做祭品了,秀吉思忖道,有几分惊异于自己的突发奇想。不过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年纪,万一真在梦里见了这幅画,恐怕他就得去乞来或偷盗更多渡夜资到花街柳巷中消磨了。

这样想着,他忽地感到一阵醉酒般上头的热意,没过多久便喷射在了光秀体内。情欲的巅峰上,他忍不住攥起光秀留得过长的头发,粗暴地塞入那人因喘息而微启的口中。光秀的身子依旧抽搐著,可竟像有了一点配合的意识似的,伸出舌尖轻轻触碰著秀吉的手指。秀吉便塞得更深,拿指腹隔着发梢抵在他的喉咙上,迫得光秀受不住地咳起来,眼角渗出一片泪水。秀吉透过他形状美妙的眼,隐约又望见那些红惨惨的灯影,手上拨弄著柔软的舌,脑中蓦然浮现出白蛇在败落的椿花上碾过的模样来。光秀呜呜咽咽地哀鸣,终是将牙齿紧紧合死,在他的指根处咬出一道血痕。

算起来,这已经光秀最后一段神志清醒的日子。半个月后织田市自杀的消息传来,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许是志得意满,许是也怀着些许不肯承认的惭愧,立即就赶去对光秀说了自己将她逼死的事。光秀听了,怔怔良久,便发了疯。其实对于光秀此刻的心情,秀吉大约是能够体会的。最初将光秀囚禁在这里的时候,他便是以织田族人的性命相胁,逼那人答应对自己全然听命,不准抵抗,亦不准寻死,若要保护亲眷家臣安全无虞,就必须永远如此屈辱不堪地活下去。一年以来,光秀确实从未违抗过他什么,无论是身体的酷刑,还是精神的凌侮,他悉数都出奇服帖地接受了,到头来却是秀吉自己先食了言。但光秀听到阿市的死,依然没有多的言语,他所能给出的全部回应,仅仅就是瞬间奔流下来的满脸眼泪。秀吉与他相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不受控制地流泪,形容凄惨,却又寂静得可怕,被秀吉按在地上进入的时候,也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未曾表露出半分拒绝。秀吉后来想,这或许是因为光秀一早就清明地知道,以他现在的处境,本就是毫无立场去与秀吉谈筹码的,无非能救一个算一个而已。而秀吉若想毁约,也全凭他自己的意愿,不会给光秀留下任何置喙的余地。

大概也是因此,光秀发起疯来,一向都是极安静的,发疯的唯一征兆,不过是那一双愈来愈涣散的眼。光秀的记忆逐渐紊乱,有时甚至辨不出他是谁,而在情事中却越发柔顺,常常不再需要秀吉的命令,便会主动跪下为他宽衣解带,用颤巍巍的唇去含他的下体,再任由他将白浊的粘液泻在自己默然仰起的脸上。秀吉知道光秀在做这些的时候,已经不记得多少事情了,所谓行尸走肉,大抵不过如此。可秀吉也知道,那人心里仍一直放着自己上次说的孽债还未清掉的话。他记得最末的日子里,光秀的神色愈茫然,他的心性便愈暴虐,诸般路数无所不用其极,几乎回回将光秀弄到昏迷不醒。而每当那人沉睡时,嗓中都咕哝著梦呓般的模糊声音,仔细听来,竟是不间断的喃喃自语。

“能偿的、我都偿清了。放、放过……罢。当我求您。”

秀吉听得心下忡怅,抬手想去揽他的肩,可在碰到前的一刻,光秀就像尚有意识似的仓皇瑟缩到了一旁。他只好颓然放下手,接着又再听,但那话音委实太含混,即使重复了许多遍,他听到最后,也终究没弄清楚光秀到底是在求他放过族人,还是放过自己。

不过这样日复一日,他竟真的起了放过的心思。斟酌良久后,他以帮故人养病为由头联络了妙海,又将此事托付给几位嘴严的侍从,教他们趁自己反悔之前,将人送去。

距离那时,又已过了一年,妙海的书信也已来了十几封。秀吉低下头,望向铺开的纸,终是只草草询问了近况,便叹息著搁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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